如同一切宏大的历史,都由具体而微的事件构成,一个国家,也是从一个个“我”辐辏而成。
,改革开放四十周年,全面深化改革有序推进。回首过往四十年,我们的国家与国民,可谓相互成就,彼此照应。国民日拱一卒,国家十年便是豹变;国家繁荣昌盛,国民则愈发丰裕与充实。
岁月年轮向前,每个国民都是中国进步的在场者,亦是见证者,融国家进步于国民琐碎寻常,便可窥见中国的历史进路。
从今天起,我们推出“我爱你中国”系列报道,从寻常百姓家打捞历史,在个体悲欣中窥见社会。而这所有的变与不变,都将激荡成一首“我爱你中国”的赞歌,推着吾国吾民阔步前行。
李瑞生年出生,年起成为赵府街副食店职工。从计划经济时代的凭票购物,到如今的自负盈亏,他见证了一家国营副食店的风雨历程,也给街坊邻居留住了喜欢的味道。如今,他的商店被媒体称为“京城最后一家国营副食店”,引来人们慕名参观。新京报记者彭子洋摄
过了钟鼓楼,从钟楼湾胡同拐进豆腐池胡同,再向北穿过赵府街,店铺坐落在十字路口的位置。生锈的铁招牌上挂着红字:赵府街副食店。
站在门口打量上两三分钟,便有手里拎着二锅头的中年男人凑过来提醒:“快拍下来,现在哪儿还有这样的商店啊。”
59岁的李瑞生正在店里忙活,五六点钟是小店的“晚高峰”,街坊邻居端着碗带着盆钻进店里,一块五的咸菜,四块钱的黄酱,舀好、装袋、递到顾客手上,一气呵成。
从年开始营业,小店如今已经62岁,比李瑞生年纪还大。他在年调到这个店,从计划经济时代的凭票购物至今,一干就是30多年。曾经一起工作的职工陆续离开,自称“一根筋”的李瑞生留了下来,他说:“街坊邻居吃了几十年我店里的东西,没吃够,我就继续卖他们想吃的东西。”
在赵府街副食店的墙壁上,贴着老北京炸酱面的做法,外地人进店买黄酱,会在李瑞生的提醒下过去看看;墙角的牌匾是毛笔字写的“货真价实”和“黄金万两”,李瑞生说,这是鞭策。
货架上面,贴着几张七八十年代的宣传画,黄色包装的固体酱油和白色包装的糕干粉早就不再卖了,画着荷花图案的代藕粉如今也升级为了小孩食用的米糊。曾经有德国人提出要用块钱买下这些画,李瑞生不答应,“这是镇店之宝。”
如今,赵府街副食店被媒体打上“京城最后一家国营副食店”的标签,越来越多的人慕名而来。系着领带的男人掏出手机说“李大爷我拍个照,给孩子写作文用”,头发泛白的女士指着桌上的动物饼干问“这个是不是咱们小时候吃的那种”,甚至有年轻人跑来店里拍婚纱照。
最近一年,他思虑最多的,是退休的事。马上60了,明年三月就是他这个老职工工作生涯的尾声,“谁来接这个班,谁来传承北京的副食行业的文化?”李瑞生时不时就想想。
新京报记者王双兴
■同题问答
新京报:今年对你影响最大的事情是什么?
李瑞生:我是年生人,因为是正式职工嘛,也就意味着年到年是(工作的)最后一年,之后我就退休了,这个是我现在着重考虑的。这个商店是个老商店,从年开始有到现在60多岁了,我这个老职工在这里呆了31年,马上就要退休,谁来接这个班,谁来传承北京的副食行业的文化,是我今年考虑比较多的事情。
新京报:你现在最大的心愿是什么?
李瑞生:我这么多年坚持在这个岗位,没有去过北戴河和长城,连紫竹院的门儿冲哪边我都不知道,退休之后我要补上这节课,带着老伴一起去旅游。
新京报:你对国家有什么祝福和祝愿?
李瑞生:这几年中国发展得很快,也很强大,我作为老员工,在十月一日这个节日之际,祝愿国家更强大。我还要再卖一把力气,在退休之前多做贡献。
■对话
我都快60了,老顾客还是叫我“小李子”
新京报: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在这家副食店工作?
李瑞生:这个店年就有了,我是年生人,它比我还大三岁。我父亲之前在这里工作,年我被借调了过来,帮忙卖大白菜,后来正好副食组缺人,我就留了下来。到现在30多年了,我也马上就要退休了。
新京报:那时候的国营副食店是什么样的?
李瑞生:当时是计划经济,买东西得分片儿。鼓楼这边的几条胡同的户居民在这儿买,叫商业网点。当时我们的商店有多平米,分成肉类组、蔬菜组、烟酒组好几种,我们“科班出身”的职工有20多个。
新京报:“科班出身”怎么讲?
李瑞生:我们那会上岗前当学徒,有师傅,要学进货、销售、库存这三个环节,得会做账。一箱酒合多少钱一瓶得知道,这个木耳那个咸菜是哪儿产的得知道,顾客问你,不能张口结舌,这样练出来就叫“科班出身”。
新京报:年经济体制改革给赵府街副食店带来怎样的影响?
李瑞生:年放开市场之后,我们单位确实受冲击了,因为不是定点了,居民不是非在这儿买了,菜市场也变多了,胡同里就有人摆摊卖菜。销量开始慢慢地下滑了,一天不如一天,后来就不够开支了,职工下岗的下岗,调走的调走,买断的买断。一百多平的门脸隔出去一大半,租给别人,就留下这四十多平。
新京报:你为什么选择留了下来?
李瑞生:我是一根筋,就想着留下来,好好干,干好了。街坊邻居吃了几十年我店里的东西,没吃够,我就继续卖他们想吃的东西。
后来我师姐退休了,慢慢地职工就剩我自己了,老伴退休之后也过来帮忙。差不多从年左右开始,我和副食店所属的连锁公司签了合同,之后就是自负盈亏。现在年轻人找工作,都是去那大商场,他们招那种最起码收银员、副店长、店长助理,听着肯定比我这售货员好啊。
新京报:这些年店里的商品有什么变化?
李瑞生:我们卖得最多的一直都是酱,黄酱和二八酱(两分芝麻八分花生调出来的混合酱),不过最开始麻酱一斤五毛五,现在一斤十三,翻了20倍左右;黄酱过去一毛六,现在五块钱一斤了,翻了30倍。
墙上宣传画是七八十年代的,上面的东西现在基本都不卖了。玫瑰酒可能悬了,糕干粉、固体酱油没有了,代藕粉啊,现在都换成小孩的米糊了。
新京报:你的工作内容是否也发生了变化?
李瑞生:以前有固定的上下班时间,早班8点上班下午两点下班,晚班下午两点上班晚上7点下班;现在就是早8点到晚8点,因为有一个责任心在,自己拿鞭子抽自己,上厕所都跑着去跑着回来。忙的时候站在柜台前吃饭,方便来人了一喊转过头就可以给顾客拿东西。
新京报:不变的是什么?
李瑞生:柜台、货架都是用了几十年的老物件;算账还是用算盘,很少用计算器;台秤和宣传画也是旧的。前几年还有外国人跑来要买我的宣传画,全是宝贝,不能卖。
规矩也是老规矩,“您来了”、“您拿好”,做生意讲究和气,从打一开始就是这样。
很多顾客也没变,都是老街坊老邻居,现在大家喊我“李师傅”、“老李”,但是还有老太太喊我“小李子”呢。我长一岁,她也长一岁,她管我叫小李的时候比我大十岁二十岁,现在她80了,还是叫我小李子。
新京报记者王言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