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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芝加哥做防自杀干预,我看到了他们如何在

                            

原创西答三明治

西答是7月短故事的作者,她写下了自己在芝加哥一所医学院做研究员时的经历。为了调研华裔老人的健康和生活状态,西答接触到许多在异国他乡老去的“样本”,其中有需要进行防自杀干预的孤独身影,也有满足对安享晚年期待、给人能量的故事。衰老是每个人都要面对的课题,在这些关于如何老去的可能性里,或许我们可以跟随作者思考同一个问题——怎样才能度过一个幸福的晚年?

文|西答

编辑|二维酱

“我每天都想她,我每天都想死,死了就能见到她,我就不会这么痛苦了。”

他的眼睛盯着前方的空气,好像我并不存在。沙发上突然变得不再舒适,我调整了一下身体,低下头,盯着笔尖,它停在笔记本的空白页,不确定应该往哪边挪一挪。

张叔叔是我做防自杀干预的第12个老人。他瘦高,看得出头发梳顺过,穿着一件合体的薄外套。他没有注意到衣袖上干着一块食物残渣,衬衣的一个角从侧面伸了出来。他从二楼取下一个鞋盒,拿出一张照片,递给我。那是一张黑白照,“这就是我老伴,去年刚走了。这是年轻时候拍的。”

“阿姨很好看。”我说。

我记得他的哽咽,记得我们的话匣子都打开了一些,记得我们又聊了很久,直到厨房落地窗外的草地翠绿到有些晃眼,提醒我已是正午。

四年前,我在芝加哥一所医学院做研究员,调研芝加哥大区华裔老人的健康和生活状态,一年时间里,我采访了一百多位华人老年人。常规访谈包括一些量化问卷,问卷里很多是不是,有没有,有的话到什么程度的问题。调查也涉及一些敏感问题,比如受访者的抑郁或者自杀倾向,以及是否有被虐待的经历。符合条件的,会被纳入干预项目,每周会有专人上门“话疗”、继续追踪收录数据。

在美国生活的近五百万华人里,每十个里就有一个65岁以上的老年人。这些老年人里,有三分之一来美时间不超过十年,属于跟随子女晚年移民。中国人讲“落叶归根”,但是他们出于亲情,被反方向吹到了海的另一边。有的人软着陆后安家立命,有的人盘旋着不知如何降落。

环看四周,茶几上和地上散落了一些孩子的玩具和书本,墙上的架子上横七竖八地摆了一家三口的照片,每一张照片里的人牙齿都露了不止八颗。

“这是你女儿一家三口的照片?”我问道。

张叔叔点点头,“女儿嫁了老外,听不懂中国话。外孙原本中文还可以,小时候我接送他上学,放学他会给我讲讲学校的事,后来慢慢不讲中文了,现在我也听不懂他说话了。你不来,我现在每天都不说话,没人说话。”

我们聊到了张叔叔老伴去世的那天,“太突然了,那天早上我送外孙上学,就在家门口,只要几分钟校车就来了。回到家就看到她趴在地上,那里。”他举起手,指了指客厅和餐厅间的过道,声音开始颤抖。我轻轻地深吸了一口气,思索了几秒,虽然是第一次见面的男性长辈,但我还是决定伸出手,握住他的手。他此刻只是需要一个人,一句安抚,并不在意是谁,说了什么。他平复了一小会情绪,慢慢地说,“我和老伴说好了,帮女儿把孩子看到上完小学,我们就搬出女儿家,找个小公寓,我们自己过去。眼看外孙都上四年级了。”张叔叔的语气开始变慢变长,“太突然了,几分钟的事情,太突然了。”我开始担心他的情绪起伏,因为我自己的情绪也变成了一团麻。当人开始拷问生活的无常,就像是对着一片虚空喊话,声嘶力竭也换不来一声回答。

我跟张叔叔说下周会再来看他。我问他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他问我,除了坐18号公交车,他家附近还有什么别的公交车可以坐,“我以前和你阿姨坐这趟车去老年活动中心,她性格外向,她带着我,我就跟着她。现在我自己,没事就从这头终点站坐到那头,半天就混过去了。”

道别后,我坐进车里,准备整理一下情绪,抬头看见张叔叔靠在门口树边,我都忘记了中国人送客出门习惯目送到客人远去。我只能启动车子,缓缓驶出停车位,离开他长长的注视。

这是一个典型的芝加哥南郊居民区,方方正正的独栋别墅里住着方方正正的一家几口人。白天见不到人,孩子上学,大人上班,老人自己在家,唯一的活力来自窗外偶尔找食的松鼠,弧形跳跃着穿过马路。抬头看天,树杈们隔着马路试图接近对方,树叶们兴奋地来回击掌,那簌簌声,放大了树下人的孤独。

开车五分钟,我来到琴姐饺子馆,这是我每次在这一区访谈结束的歇脚处。一碗三鲜饺子,一份凉拌猪耳,堂食。我并不爱吃辣,但是在这里一定要来一份辣椒,浇到饺子上,这样才好蹿一身汗,提振精神,继续下一个访谈。

我把iPad竖起来,放在侧面,不遮挡我和受访者的视线交流。这份量化问卷有上千个问题,所以要用电子化的系统收录。随着对话进行,我在屏幕上点击,尽量减小手指动作幅度。

我并不喜欢这种形式的采访,数字化的选项让我和受访者感到一种隔阂,他们渴望被倾听,他们话中的温度很难用生硬的阿拉伯数字纪录。我时常需要暂停问卷,抬头和他们对视一会,放松地聊一会,也顺便提醒自己,不能把他们的真心,只是当作数据点来对待。

李阿姨是另一个让我很难用数字量表去纪录和了解的人。

她七十岁出头,退休教师,五六年前来到美国,和独生女团聚。她和老伴住在一栋养老公寓里,在一个很便利的郊区小镇中心,医院、超市、公园。我们第一次会面,她有点腼腆地颔首,躲避着我的眼神,有一种和她年龄不相符的羞涩感。

我们在她家餐桌旁坐定,面对面,手里各握一杯水,很有一种采访的正式感。我提醒她放松,我会问一些问题,然后我们可以聊聊天。看阿姨状态不错,我以为这会是一场比较轻松的对话。

遇到一些敏感问题,我会先铺垫一下,“下面的问题可能会让有过类似经历的人感到有些不适,但是请理解,您真诚的回答很重要,如果需要暂停,我们可以休息一会。”

她点点头。

“您身边的人或者陌生人是否曾经有对您有过虐待行为,包括语言虐待、精神虐待、身体虐待还有性虐待。”

她没有马上否定,我抬头看她,“不着急,您先喝口水,您愿意聊的话,我们可以聊一聊。”

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我小时候,看爷爷奶奶分开房间睡,不明白,现在到我老了,也到了分开房间睡的时候了。”

我有些不明就里,但是没有做声,让她继续讲述。

“女儿几年前给我们办了身份,让我们在美国养老。可是他们现在搬去加州了,我们在芝加哥,我老伴不想搬。”她又是一声叹气。

“我老伴,年轻时他对我打打骂骂,我恨自己没有跟他离婚。现在老了,打不动了,我们就不说话,他每天出门打牌交友,逍遥自在,回到家我们各吃各的。女儿想让我们过去,大事上我是没有发言权的,他不肯去,我们就不能去。你问我有没有被虐待,”她停顿了几秒钟,“这可能算虐待吧?你说呢?”

这次换她抬头看我。她的眼神迷茫。

我尝试用平和的口吻,“为什么恨自己年轻时没有离婚呢?如果你十分想去女儿那里,为什么不能你自己去呢?”

“退休前,我俩都是我们我们那里重点高中的老师,我教数学,他教物理。我年年都是教育标兵,大家都不知道我们的事,以为我们很恩爱。离了婚,太丢人了,还要抬头不见低头见,我想了想还是算了,躲着他就是了。”她的眼神又开始有些飘忽。

“我先来的美国,女儿让我来。我以为我从此就自由了。但是过了没两年,他说一家人还是要在一起,跟了过来。现在我俩老人,在这里能够一起租这个宽敞的廉价独立公寓,如果我不在这里,他就不符合条件,租不了,他不会让我走的。”

我感到她的身上有一种厚厚的无力感,压在她身上,压到呼吸困难,也没想到其实自己可以一脚踹开这床让人窒息的厚棉被。我不认为这只是性格的原因,而是一个人的性格被外在的恶意利用,在痛苦中慢慢习得的一种无助感、无力感。这就是抑郁症的模样。之后的抑郁量表确认了我的猜测,之后三个月每周我都会定时到李阿姨家。

结束了访谈,我下楼走到一楼中央的休息区,赶上美国国庆,桌子上摆着装饰物,一些红蓝白的纸花和小小的美国国旗。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老太太,显然并不关心今天是什么日子,她低头专心地弹着钢琴。

我曾经对颐养天年有很多幻想,那里的每个人都用光了这辈子的烦恼,补全了所有的遗憾,那里应该是鸟语花香。眼下,在这漂亮的养老公寓里,烦恼和遗憾被小心地关在了门后,而除了琴声,我没有听到别的声音。

老年研究有个名词,叫“成功养老”(successfulaging),意指不被身体疾病、意识衰老所困,能够和他人进行有意义的交流的晚年状态。很多人讨厌这个词,因为成功的反面是失败。如果有一天,我们老了,我们被疾病所困,变得健忘,需要人照顾,难道我们就要说自己的晚年是一个失败吗?在人生的收尾时刻,我们无法也无权去界定一个人是如何因为复杂的机缘,成为了他们现在的样子。到底该如何老去,每个人“成功版本”都不一样。

高强度的采访,让我慢慢感到共情疲惫。特别是独居老人,每次采访完我都感觉心脏像被拽出来,揉完了又给硬塞回去。有的独居老人家里堆满了杂物,眼睛白内障几乎失明的状态,还要在一片混乱里摸着寻找自己的药。他拿着七八个药瓶,嘴里跟我说着这个吃两片,那个吃三片,但是我很怀疑,他吃多少药很可能是随机。

杨阿姨的出现,让我看到了老年生活的另一种可能。

杨阿姨快85岁了,是上世纪60年代台湾最早的留学生之一,学工科出身。“那时的留学生是‘最有钱的’,我拿着奖学金,学校一个月还给我发多块,我攒着,每半年打钱回台湾家里。那时候邻里看到谁家买冰箱了,就知道家里是有人留洋读书去了。”她和先生在美国相识,成家立业。家里先生的书画一副挨着一副,铺满客厅的墙,墨迹清晰,似是昨天写的,但是她先生已经去世四十年有余。杨阿姨从中年开始独自抚养当时只有十几岁的三个孩子。在一个不起眼的墙上,挂着一个小牌子,金色镶边,上面用英文写着,“世界上最坚韧的妈妈”。

“我在美国的所有人生,都在这房子里,我不会去养老院。”她的独居生活很自由,除了大儿子定期来帮修剪花园,日常都是杨阿姨自己料理。她的小儿子四五十岁了,过够了白领生活,突然决定开始闯荡演艺圈,她给我看了一段小儿子短暂出镜的影视片段,“我看他发的,有点意思,虽然亚裔在美国要当演员出名,不好搞,但是让他自己玩去吧。”

祖籍河北的杨阿姨,十几岁就随着父亲颠簸到台湾,但是一开口还是河北腔,“我大儿子,在美国土生土长,但是一开口和我一样的河北味,”杨阿姨把我给逗乐了。餐桌上摆着一排她“营救”的兰花,“别人养不活的兰花,就扔给我。大家觉得兰花桀骜,不好养活,其实兰花最朴素,旱着点,光斜着照,到时候它自然就开花了。”我在杨阿姨的家常话里嚼出一丝哲意。

“你怎样保持这种‘正能量’的?”我想知道。

“正负能量其实都有,我自己带大这三个娃,非常辛苦。现在到了这个年纪,身体怎么可能没有问题,血压高,心脏也老了,但是只要不是大问题,不影响我生活,我就很知足了。”杨阿姨讲她每周做三次运动,跟好友组局打麻将,也会熬夜写稿子,因为有很多东西要研究。她在芝加哥和外地几家报纸写专栏写了十几年了,她的专栏叫”杨大姐信箱”,主要写生活解惑,比如在美国如何申请健康福利,如何处理跨文化跨代际的家庭关系。没有读者来信的时候,她也会写历史轶事。

她几十年前把父母从台湾接到了美国,照顾他们到送终。她认为自己对父母的孝顺很重要。但是当她自己慢慢老了,她却不期待孩子们的“孝顺”,“我不需要他们天天陪着,我只要求每年和全家旅行一次,无论多忙,大家都要找时间。”她说去年他们全家坐的邮轮,到了晚饭时间,她会穿上最好看的旗袍,戴上喜欢的项链,跟孩子外孙孩子们说,“你们去不去我不管,我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享受我的晚餐。”在海上漂了一个星期,每天晚饭大家都准时过来,一起吃,一起聊天。“这比天天给我端茶倒水的那种孝顺要幸福得多。”

后来我和杨阿姨一直保持联系,有时,我自私地需要“借”她的能量用一用。夏天,她让我去她家花园采花,“别不舍得,挑大的,它还会长。”秋天,她请我们到家里喝茶,中午她给做炸酱面,“别看这酱黑乎乎的,好吃着呢!但是别以为我很会做饭,其实我只会做炸酱面。”在我们搬离芝加哥的最后一个冬天,邀她去吃早茶,“我年轻时为了养家和福利,做政府工,不敢换工作,你们应该去闯,我羡慕你们,也祝福你们。”

杨阿姨的晚年“成不成功”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她没有假装快乐或者不快乐,她没有试图传播正能量或者压制自己的烦闷时刻。她像写文章一样生活,老老实实地一字一句地写完一篇,再写下一个篇。

杨阿姨花园的大丽花

每周五,我们几个研究员和项目导师都会在那间拐角的会议室开会,讨论一周的采访进展。这间会议室,两面是赭色的玻璃窗,从一面窗往外看就是芝加哥西环,另一面窗总是被投影屏幕盖着。冬天时,西环除了周围大学零散的几个高楼身上干干净净,大部分的房屋都趴在风城的萧索里。扭扭曲曲地一些窄窄的线,是人们在行人道上铲出的小路,一个个小点慢慢地沿着这人造的轨迹挪动。

有时我会到这扇窗前,看着城市,嚼着午饭,那种俯瞰的心境,很符合这场学术研究的目的:将个人体验暂时抽离,用收集来的大量数据,总结群体的经验和规律。通过访谈得到的数据,我们可以了解很多事情,比如,华人老人某些疾病的发病率是否比其他族裔要高?再比如,一个童年时期被虐待过的个体,成年和老年后是否更容易遭遇虐待?或者成为加害者?是什么原因可能导致了某种特定结局?对于我,每次和老年人访谈,我的脑后都私藏了一个目的,一个我最想知道答案的问题——怎样才能度过一个幸福的晚年?

老年人是弱势群体,并不是因为他们比年轻的我们脆弱,而是余年渐少的现实,逼迫人们更诚实地面对自己的脆弱。而“海外老人”的脆弱,源于他们处境的矛盾性,他们离开熟悉的家园和亲朋,来到语言不通的外国,和三观不一定和谐的儿女住在一个屋檐下,或者独居,社会关系网的缺失,身体病痛的烦扰,背井离乡的漂泊感,破碎了他们最后的精神家园——吾家难返,吾身难全,何以疗余年?

快乐的多巴胺转眼就被稀释降解,而痛感可能是刻在人脑的长期记忆区,所以悲剧动人,所以每当我试图回忆采访过的老人,冒出来的都是那些孤单的背影,那些陪着他们度日的绿植,或者家中的碎屑和杂物。也可能是根深蒂固的刻板印象,我们总是将衰老和孤独、凄凉联系起来。但是当我再仔细地检索一遍那段回忆,那些活力无限、祥和幸福的老人家们其实一直都在那里。

在一个老人活动中心,一个80多岁的老爷子像公文包似的夹着iPad,时不时抽出iPad跟其他负责组织的伙伴们讲解文艺演出的准备细节,手指的点击速度比他的腿脚还要灵活。一对老夫妻,叔叔耳背得厉害,总要侧头做扣耳廓状,每次我都要一边嘶吼着问问题,一边还要和他的助听器保持“眼神接触”。问到两人如何交流,他老伴微微一笑,说,在一起一辈子了,不说话也可以心领神会,话毕阿姨就给叔叔递上一杯茶,“他每天上午剪报时都要喝两杯茶。”还有那个坚持要留我吃午饭的广东老爷子,一家三代住在一起,家里略显拥挤,但是他儿子每顿饭都是两菜一汤,摆好碗筷,让老爷子先吃,“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老豆就是我们家的宝贝呦,”说完拍着老人的肩膀,一家人笑起来的样子很像。

后来一次我随访了一对曾经采访过的叔叔阿姨。预约电话打过去,得知她先生几个月前刚刚过世。到了她家中,一切依然是模模糊糊记忆中上次采访时的模样,满满几个大书架的书。我还记得上次采访他们恩爱地讲述,几十年永远都是叔叔周末做早饭,让全家人都能多睡一会。还有那块发黄的桌布,他们两人的同款“情侣热水杯”贴在一起。

阿姨让我随便挑书拿走,她说基本都是先生的书,她要搬家了,所以联系了芝加哥图书馆的人过几天来收走。

“你要搬去哪里?”我问道。

“我先生去世后,我回到台湾老家住了一段时间。但我还是决定回来美国,一是我还有事情没有安顿好,二则我不想因为害怕而回乡,其实乡里的熟人们也都越来越少了。之后去哪我还没想好,女儿帮我找了个短租的地方,我先住着。”

“之后呢?”我有些意外。

“之前,我没想象过没有我先生的人生,之后,可能我只能给自己点时间,从头想象一个新的人生了。”

采访完毕,回到办公室那间会议室做总结。那个被屏幕遮挡着的窗户,缝隙漏进一条条的光,把有些沉闷的讨论照亮一些,但是那光也很晃眼睛,被照到的人总要歪歪头或者挪挪椅子躲避。会议结束,投影屏幕难得被升了起来,那时我才发现,原来那扇窗朝西。原来那是夕阳的光。

可能我们一直对晚年有种误解。晚年也只不过是岁月中的一段。

作者后记

我的心里对老年人有一块特别柔软的地方,因为我知道他们就是未来的我们。我依然和几个忘年交朋友保持着书信来往,从嬉皮不朽的美国老头Ron,到传统坚韧的伟大妈妈杨阿姨,他们的故事太丰富多彩,让我觉得变老也没有什么可怕的。等我们老了,继续一起玩吧!

原标题:《在芝加哥做防自杀干预,我看到了他们如何在异国老去|三明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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