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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叶知秋深

北京的深秋是最美的,安静,深邃,尤其是走在老城区的胡同里,踩着片片落叶,心情总是那么宁静。晓杰喜欢北京的秋,喜欢北京的老胡同。转眼在这里生活了22年了,往事如烟,在平静温暖的秋日里,每当她走进北京的老胡同里,总会想起过往的岁月,然后一笑而过。

年,晓杰从武汉大学毕业,一身孤勇来到这里,为了一份中学时代不确定的感情,更为了心中的梦想——做一名有社会责任感的职业新闻人。其实,她完全可以留在武汉一家媒体,实习时,主编非常喜欢她,说她新闻敏感性好,悟性好,肯吃苦,落地的文字干净漂亮。这个机会很难得,但是大学四年,她始终不喜欢武汉这个城市。另外,除了那个埋藏心中的人,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她的大学老师说如果想做新闻还是去北京,那里的文化氛围更重一些,做新闻更有前途。

大四的秋天,她曾经来北京参加过毕业生招聘会,虽然她也是毕业,但是那么多名校的研究生挤破了脑袋,专业也不对口的晓杰,投出去的简历石沉大海。她只好悻悻而归,同学们都劝她签了武汉那家报社,毕竟,当时工作多难找啊。

但她内心坚定,还是决定去北京,从小,她有了主义就很难改变。就像当年,她应该上文科,语数外是她的强项,物理是她的软肋。但因为她仰慕的学长上了理科,她义无反顾选了理科。其实,从小受父兄影响,她饱读诗书,文笔很好。从小学开始,作文一直作为范文被各个班里传诵。如果上文科,她应该会考上更好的大学。到现在,时过境迁,有时想起来,就会感慨,年轻的姑娘啊,当初真是把纯真的情感看得比前途重要。

年的夏天,炎炎烈日的北京西客站,她带着行李箱站在南广场,茫然地看着穿行的人流,一丝悲壮涌上心头。不管如何,都要从这里开始。她的倔强不服输,又给了她无限希望。

刚开始借住在通州同学兼闺蜜刘玲玲家里,她每天一大早出门,一边找工作,一边找便宜并交通便捷的房子。很感谢那个时候,刘玲玲的家人给了她很多温暖与关爱。

很幸运,当时一家娱乐媒体招时政记者,本来这家报社以文体为主,尤其是娱乐新闻做得相当好,但为了扩大销路,开辟了新板块:时政要闻。很多人都不看好这次改版,加上这家报设在同行业里待遇最低,应聘的人不多。为了能马上工作,能最短的时间里拿上工资,晓杰想先生存吧!以她的写作功底和流畅的语言表达能力,以及对新闻工作的热爱,顺利通过了笔试面试。待遇不高,但足够她在北京生活了。

半年以后,她的业务能力以及兢兢业业的工作态度,已经在报社站稳了脚跟,成为了骨干。第一年,她就参加了北京市两会的报道。两会期间,所有稿件都要通过政府新闻办审阅签字才能发稿,为了节省时间,所有参会记者都住在统一的一家宾馆里。

在这里,她遇到了她魂牵梦绕的人——学长老刘,他是北京电视台的记者。她平静的内心又起涟漪,一时间百感交集。刘玲玲是个地道的北京妞,简单,爽朗,仗义,快人快语。她建议晓杰:要不直接说出来,是死是活,来个痛快的。但她做不到,晓杰向来性格内敛,而且内心孤傲,绝不会飞蛾扑火。

两会结束,老刘约这个小师妹吃饭,交谈中得知晓杰跟别人合租,跟合租的人处不来,非常闹心。于是,经老刘介绍,她搬到了老刘租住的小区,因为他隔壁正好有个一室的房子在出租。房子在宣武区,小区老了点,但生活气息浓厚。除了接近老刘的私心,其实晓杰非常喜欢这种有着浓重的京味烟火的社区。

两人工作都很忙,其实见面的机会并不多,偶尔遇见,相互点点头,一个就像见了熟人习惯性问好,而另一个内心会激动很久,而且经常期盼下次的不期而遇。刘玲玲说你真是自找的。

但是,这一切都在一个冬日的早晨改变了。晓杰依然像往常一样每天六点钟去跑步,回来时买早餐回家吃。那个早晨,她听见有人叫她,环顾四周看到了不远处的老刘,他身边还有一个女孩。“我老乡,一个村的,也是我高中学妹。”老刘向女孩介绍,女孩笑着冲她打招呼。这个时间,俩人从家里出来,什么关系,晓杰自然知道。

晓杰懵了,仓皇而逃,站在电梯很久,都忘了摁楼层。女孩很漂亮,很时尚。回到家,她顿时泪流满面。从初二到高中到大学,他一直是里邻居家优秀的哥哥,这个村里只走出了他们两个大学生。她仰慕他很多年,所有的闺蜜都知道。她学习一直优异,甚至远远超过老刘,但是她一直自卑,因为她觉得自己不漂亮。刘玲玲却认为,晓杰清秀,因为从小饱读诗书,自带一种文艺气息。而且从大学开始,宽松风还不流行时,晓杰就喜欢穿宽松的白衬衣、亚麻裙,典型侧分的齐发,永远干干净净站在那里。晓杰很爱整洁,多年来,宿舍的床铺书桌都不允许有一丝丝杂乱。很且她也很自律,每天早晨跑步,用刘玲玲的话来说,晓杰就是一颗倔强的小白杨,顽强,生生不息。

悲伤了几天后,晓杰又恢复了日常一成不变的日子,而且更加勤奋了。三年后,她跳槽到一家国内知名杂志社,在网络冲击下,这家杂志社靠犀利的话题,依然发行很好。晓杰的待遇高了很多,她考虑着搬离这个小区。

但是这个秋天,他和老刘之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此时的晓杰,偶尔遇到老刘,早已平静如水。一个周末,晓杰买了韭菜和肉、虾仁,在电梯里遇到老刘,老刘说你包饺子?我可不可以蹭一下?那天,老刘第一次来到晓杰的家,他看到那一墙的书,惊叹了,是啊,那是晓杰自己专门请人打造的内嵌式木书架,非常别致,摆满了书。阳台上的绿植生机勃勃,各种并不名贵的花花草草因为茁壮而显得格外生机盎然。再看厨房,锅碗瓢勺摆列有序,而且餐具都很漂亮。老刘环顾一周,幽幽地说:这么多年,在一个小区也没走动过。晓杰麻利地和面、擀皮、包,然后还做了酸辣黄瓜、辣椒油,顺便切了一块酱牛肉。饺子上桌了,一大盘韭菜猪肉馅儿,一小盘韭菜鸡蛋虾仁。老刘“啧啧”称赞:这才是家里的味道,饺子还是自己包的才好吃。晓杰试探地问他女朋友,原来出国了,半年就回来。“就是在,她也不会做饭,而且很讨厌做饭。”老刘说。

从那以后,老刘时不时来蹭饭。晓杰从小热爱美食,而且跟父亲学会了做饭。河北人酷爱吃面食,葱油面、炸酱面、饺子、馅饼、包子、烙饼,晓杰都会做,就算一个人也从不将就。那段时间老刘时不时过来蹭饭。晓杰后来想,自己那时都有点沉迷,浑沌着彼此的关系,她变着样做各种面食以及水煮牛肉、毛血旺、剁椒鱼头等等拿手的川菜。有时深夜里她也会想,自己是不是有点卑微,那种挣扎、痴迷交错,令她痛苦焦灼。

两人接触多了,就已经习惯了,毕竟都从事新闻工作,共同的话题很多。老刘后来开始交生活费,一个做饭,一个负责洗碗,仿佛居家过日子一样。那时候,周六的下午,晓杰都会去西城区一个书店,书店藏在胡同里,老板很有情怀,装修得古色古香,晓杰很喜欢,看会儿书,要壶茶,走得时候再买几本。后来,老刘周末也跟她一起去,走得时候俩人就去胡同的一家面馆吃牛肉面。晓杰喜欢步行或坐地铁,再后来,老刘也不再开车,跟晓杰一起步行一段路,夜色中,俩人总有说不完的话题。再后来,老刘也开始早晨起来跟晓杰一起跑步。日子一天天过去,俩人已经习惯了一起做饭、吃饭、跑步。刘玲玲曾经提醒她:你要清醒点,她女朋友早晚要回来。

该来的总会来。

那一天终于到了。她在写稿时,收到了老刘的我女朋友回来了。她没有说话就挂了手机。没有多久,她就搬离了那个小区。自此,两人再也没有联系过,晓杰也屏蔽了老刘的电话。是的,一切都过去了。十几年的一厢情愿,都过去了。

之后的几年,晓杰努力工作,兢兢业业,吃苦耐劳,当然,付出的总会有回报。于是,升职加薪,首付了房子,买了车,没事练练瑜伽,假期出门旅行,那段时间活出了自己最好的状态。因为心中没有了感情的牵绊,她变得朝气蓬勃。她有时想起来,都觉得卑微的爱是羞耻的。她依然安安静静生活,热爱着工作、做饭,偶尔闲暇跟三两好友聚餐喝茶。

转眼到了年的深秋,晓杰来到西城区的书店消遣这周六的午后时光。因为出差,她已经有一大段日子没来了。而且,她也学着从网上买书,就很少来了。老刘走进来,远远看见黑色耐克鞋、宽松牛仔裤、白衬衣加一件黑色风衣的姑娘,站在那里静静地翻书。他注视了很久很久,眼睛里居然泪眼模糊起来,终于等着晓杰回过头来。

他们一起走出书店,依然走在深秋的夜色里,老刘说:“我连来好几周了,都没遇到你。”沉默良久,老刘轻声说:“好想吃你做的饭。”

晓杰看看他,静静地说:“从初二我就喜欢你,我不相信你一点不知道,十几年,一个女孩最好的青春里,你永远占据着重要的位置。但是,现在我觉得一个人很好,而且,我不想做饭给你吃了。”

她看到他的眼睛里有泪水。“后来,一天天过去,我就越来越怀念那段时光,我越来越知道跟你在一起是最舒服的,有烟火味的生活也是最适合我的。”老刘说。

“可惜啊,当初你看不到我身上的优点,我全心全意喜欢你的时候,你不欣赏我。等你喜欢我的时候,我已经不喜欢你了,一点都不喜欢了。”

转身离去,满脸的泪水,她没有擦,任泪水流淌。北京深秋的夜晚,风是凉的,昏暗的灯光下,她像一颗小白杨一样,仰着头,踩着落叶,向自己温暖的家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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