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因为电影,我们变得越来越亲密。”李淳在父亲李安新片《比利·林恩的中场战事》中扮演了一名亚裔士兵。提到父亲,李淳讲的故事和这世上任何一对父子关系并没有什么本质的不同,有天,当我们能和父辈为同一件事而努力时,你开始理解的人不只是父亲,还有自我。以下为李淳口述整理:最近,记者朋友问我最多的一个问题是:“作为李安的儿子,你有没有压力。”说实话,在这样的场合(采访)我会有压力,在演戏的时候我不会。关于出演《比利·林恩的中场战事》(以下简称《中场战事》),有一天我在台湾,接到了父亲的电话,他说,要拍一部电影,需要一个亚裔的角色,希望我能来演。我记得他当时的语气很平静,没有担忧,没有激动。但其实,他心里是有压力的。父亲在家时,大多时间里,特别安静。他经常像这样手托着下巴,感觉永远在想事情,毕竟拍一部电影是有太多小小的琐事都是必须要在你脑袋里面先演过一次。父亲从未向我抱怨过什么。他是蛮平静的人,不太会发脾气的,也很少会发脾气。大家都知道,他外表看起来很闷,比较内敛,其实自尊心很强,当然,偶尔会有脾气。我出生那年(年),父亲得到了自己人生中第一次指导正式影片(编者按《推手》)的机会,后来我在里面还客串了一个角色。在我的记忆中,父亲是非常忙碌的,基本上都是妈妈在管功课。但温馨的时光并不少。在家里,不仅是父亲,妈妈还有哥哥都是很爱看电影的,每个周末,全家人都在一起吃饭,父亲喜欢做饭,他做牛肉面和炸酱面特别好吃。吃完饭,一家人会去地下室看一部电影。许多年里,我们都保持着每周至少一起看1,2部电影的习惯,看完之后会一起讨论,这大概就我童年最快乐的记忆。父亲个人的话,他现在经常会有针对性地看一些片段,但看整部影片的时候,比较少了。我永远忘不了那一天,我们(家人)在纽约,雪天,放假。下雪的时候非常美,我和哥哥会做一个雪人,也会打雪仗。最好是找那种稍微融化了一点的雪,然后结冰了,你把它变成一个雪球,打出去就会特别的痛,最坏的是要在里面放几块石头。在纽约郊区,一家人过着很平静的日子,我也很平静地长大了。小时候,有时会和妈妈哥哥一起,去爸爸的片场探班,当时把这个当作是旅游了,每次都很开心。最有趣的就是在美国西部拍摄的那几次,我从小生活在东部纽约郊区。后来,长大自己当了演员之后,就会发现,在片场其实并没有那么好过。长大后的世界,并没有你想得那么简单。我今年26岁,在内心里,我也经历过和电影里的主人公一样的挣扎。对我来说,这个(《中场战事》)整体讲的就是透过男主角,看到一些有点疯狂并且不太合理的大人的事情。当年,我上高中的时候,就会参加一些剧团的表演,从那时候演莎士比亚的剧开始,我就迷上了表演。报考大学,也学的是表演。我从没有和父亲很正式地说过我想当演员,记得有次在车里,我向他表达了我的意思。父亲表达了他的担忧,还说了一些他过往的经验,不过,他知道我是独立的,有权追求自己的梦想。他尊重我的意见。从另一方面讲,他不会限制我做什么,因为他自己一直都是在挑战自己,所以也不太可能要限制我。高中毕业后,我离开了家,住到了位于曼哈顿的大学宿舍里。大二暑假演了一个舞台剧,它的故事刚好讲的就是移民的亚裔小孩在美国成长的故事。大概演了四个礼拜,每个礼拜八次演出。那戏正好是扮演一家子的四口人。戏院是黑暗的,单台上的灯光会照向观众席,父亲也坐在下面,我能看清每一位观众的脸,那个戏我有很多独白,每次一转身面对观众,就会不由自主地注意到父亲的脸,他表情很平静。父亲至少来看了十多场,那时,我听说他还会一大早起来买报纸看剧评。后来我就跟他说,“爸爸你可以不要来吗?因为太多压力,我不想你来看我的表演。”每场演出结束后,父亲还会说他的感想,但从不打分。其实,长大过程中,他对我讲得最多的话,就是做人要诚实。
大学三年级,自己争取到了《宿醉2》的一个角色。我当时签给了一个经纪公司,他们把这个试镜通知交给我。然后自己跟朋友拍了一个视频,用E-mail发给洛杉矶的那个公司。我当时也不知道是《宿醉2》,只看到三页的台词,因为要保密。当时是拍着玩,没想到导演蛮喜欢的。去拍之前,我不记得父亲说过什么了,应该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关于演戏这块,我在念大学时对表演还是有一些比较单纯的想法,认为你演的好就能得到机会。但当你遇到比如说一些娱乐圈、电影圈一些固定的做事方法时,你会觉得这跟你的理想是有差异的。到现在我也会遇到这种困扰。比如经常收到重复的角色的邀请,比较刻板,他们(好莱坞)对华裔的想象还是比较局限。我挺同情《中场战事》的主人公的,每个人在成长的过程都会遇到一点痛苦,就是他们的理想对于大人的世界一些单纯的想法会被无情打破。所以,我最喜欢《毕业生》这部电影。(编者:影片通过描写大学毕业生本恩的爱情经历,体现了青年人的成长以及对成年人社会的奋起反抗。)我觉得父亲到了现在的年龄,他可能开始思考一些关于信仰还有命运的东西,还有思想本身的存在问题,这些尝试,大概从《少年派》就开始了。我个人最喜欢父亲《色戒》那部电影,谈到华语电影,《霸王别姬》也给了我很大的震撼。其实,看电影的意义在于,你会给对人性有一个新的了解,就是会让你感觉世界上没有那么孤独,都是有共同的一些痛苦、辛苦和辛酸。我叫李淳,名字是爷爷起的,还有我哥哥李涵和另外两个堂兄。我们这一辈的名字旁边都是三点水。爷爷年从内地来到海峡另一边,他就是想提醒我们是从哪里来的。最近两年,我在努力学习中文,回来之后,发现这里的美食真是太好吃了,比美国的美食好吃多了。如果我不是这个行业的人。对父亲,有生活上(忙碌)的一些事情也许是难以理解的,哪怕作为他的儿子可能有的东西不太会了解到,但是当我做了演员之后,渐渐地,我觉得和父亲彼此越来越默契,好像也比以前更加亲密。我从小特别喜欢打橄榄球,拍《中场战事》的时候,我们在亚特兰大的一个球场拍了整整三个礼拜。想象一下,在一个空空的球场拍戏,这件事对我来说太酷了。当父亲在片场指导我们演员表演时,我突然有种感觉,仿佛我和他都在同一个战场上,那一刻,我好像理解了父亲。恩,虽然我们处在完全不同的年龄段,但是,都在挑战着自己的生活和命运。(采访/王帅摄影/百全部分内容来自其他媒体采访)